倾诉女主角一：欢欢（化名），15岁，初中生

倾诉女主角二：欢欢妈妈（化名），43岁，民营企业主

出现在我眼前的母女二人，妈妈看起来精神饱满，说话响亮而急促，而女儿则戴着眼镜面容清秀，身材修长，看上去文文静静的。刚一坐下，妈妈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诉说了——

欢欢妈妈

女儿睡前不断小便，还抓伤自己
　　
今天来是想解决下女儿的问题。说实话，我真的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出现心理问题。我家是非常民主的，女儿的事情都是和她商量后再决定的。我和她爸爸都视她如宝，对她非常宠爱，她有什么愿望，我们总是满足她的。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做得不够合适的，大概还是因为太爱她了，总是不能放心、不敢放手，怕她受到任何伤害。
　　
今年家里发生了一件比较大的变故。我们从前几年就开始准备移民，按计划，原本这个时间我们一家都应该在国外了，可是由于政策方面的问题，本来有十足把握的手续却没能办下来，可能要推迟两年时间了。今年三月份我得到这个消息后，第一时间告诉了女儿，女儿听到后非常沮丧，这意味着她要参加这里的中考，还要考上理想的高中。不过，女儿从小学到现在学习成绩一直很优异，获得各种竞赛的证书无数，所以我对她的学业并不是很担心。我告诉她尽力就好，也自认为从来没有给过她压力。
　　
然而奇怪的是，从那以后，我感到女儿越来越焦虑。现在她每晚睡前都要不停地小便，小不出也要坐在马桶上等，和她说什么都没用。前两个星期，她还把自己的手臂和大腿抓得到处是血印子。我问她这是怎么了，她说不知道就抓成这样了；我再问女儿，她就说不要烦她，在自己房间不出来，也不愿和我们交流。我想，是不是因为她明年就要参加中考的原因，还是现在假期里参加的补习班跟不上？可我们问，她也说不出原因……

　
欢欢

我真的感到父母的爱让我无法喘息
　　
我不能说爸妈的不好，如果这样认为，我就是没良心、不懂事的孩子。我知道，妈妈永远都是为我好，我不能不按照她的一切安排来执行，如果我表达自己的想法，她一定会说服我，之后她会说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，或者是和我商量的结果。
　　
我有一个同学，她妈妈总是在搓麻将，她住得也离我家很近，我们关系很好，有时没人给她烧饭她就在我家，一起吃饭、一起做功课、一起游戏。她很独立、功课也很好，妈妈总是说她怎么怎么可怜，可我不这样认为，我觉得她很自由。有次她在电话里和她妈妈吵架，说“你就只会搓麻将，干嘛要生我出来呀？”我在旁边听见了，居然挺羡慕的——她敢与妈妈说这些，可我，却从来不敢和妈妈吵架。
　　
上学期，我们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应邀一起去参加另一个同学的生日会，地点在杭州，她的父母开车来接我们。事先，我再三和爸爸妈妈说是与同学一起去，同学的父母也打过招呼了，他们总算勉强同意了。那天大家玩得非常开心，可我的手机不停地响着，一会爸爸，一会妈妈：问我有多少人参加？有没有男同学打我的主意？东西不要乱吃，家里留了好吃的给我……真的把我的心情搞得很坏。我说请他们不要打来了！
　　
到了晚上，同学的父亲开车送我们回家。虽然半途下起了大雨，但车开得很稳很安全。可那时爸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电话轰炸：妈妈说，雨下得大就靠边停车，等小了再开，还要和同学爸爸说话。爸爸打电话来时，问我开到哪里了，让我下车等在安全区，要过来接我！我简直快疯了！同车的好几个同学没有一个有像我这样的爸妈！
　　
妈妈以为，我是因为移民没有办成有一些失望，其实并不完全这样，是他们自己失望了。我知道，他们办移民就是想给我最好的生活学习环境。我的很多同学在刚刚进初中就陆续出国读书了，那时我也想和她们一样，但爸妈精心安排全家移民，就为了能更好地照顾我。其实，我真实的想法就是像我的同学一样，一个人出国留学，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。为什么全家都要为了我去国外，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？我认为不值得。但父母的决定我又无力更改，他们爱我，但这样的爱真的让我无法喘息。
　　
当然，今年移民计划的改变，确实让我有些乱，打破了我的生活节奏，不得不逼迫自己集中精力准备中考。这个假期，同学们都在参加各个机构的补习。上次家长会老师说，我们的状态能考上重点高中的没有几个，虽然我们是好学校。可父母总是坚信我很强，他们还不时地说没有关系，考上本校的高中是没问题的。可是我真的好害怕，怕考不上。和我要好的一帮同学都参加校外的补习，我想和她们一起去，但妈妈已安排了离家近的、并和我“商量”过的学校，那里已经上了几堂课，妈妈找熟人帮我插班进去的。几堂课下来，我特别难受，感到自己跟不上老师的进度。可妈妈会不停地鼓励我说，反正是提前学习初三的内容，到时我们一定还是走在前面的。最让我不能忍受的，是一种孤独和失落吧。我和同学的联系越来越勉强，我好像被她们排除在外了，她们讨论的话题我很难介入，都是我所不知道的，比如她们在补习班的趣事……

　　
[心灵对话]

女儿的“症状”，是心理冲突的呈现
　　
我：听到今天欢欢讲的这些，你是怎么想的？
　　
妈妈：我很难过。我一直以为女儿和我想的是一样的。她不开心，我总是在鼓励她，没想到其实是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。从心里讲，我还是非常佩服女儿的。比如她上学期大概因为零食吃得多，体重飚升到140斤，她和我说要减肥、控制饮食，不碰她最爱的冰激凌了。当时我也没当回事，但女儿真的没用多久的时间就减掉了20斤，真的很厉害。她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孩子。
　　
我：这样的孩子更加让人疼惜：有着对自己的欲求克制、以满足别人为先的行为模式，直到自己没有能量承担。或许欢欢现在的“症状”，就是她一种心理冲突的呈现。
　　
之后欢欢妈妈还检讨了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——
　　
女儿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，放假了总是妈妈赶回来烧饭给女儿吃，女儿见妈妈很辛苦，说自己可以学做简单的饭菜，但是妈妈不同意。现在初二了，妈妈还是不放心。女儿曾主动要学做饭，在妈妈的指导下也实际操作过了。可是到了第二天，妈妈虽然没有回家烧饭，但电话操控让女儿不胜其烦，之后女儿再也没有兴趣尝试了。
　　
[解码]

内心冲突只能向内攻击自己
　　
妈妈不想女儿受一点苦，想要女儿没有任何挫折，她全力付出为女儿的人生遮风挡雨。然而女儿正值青春期，这是一生中最易受伤害的时期，因为儿童期未解决的潜意识冲突再度浮现，常使人不知所措，稍受挫折就会表现出认同危机，即表现为角色混乱和消极的情绪；同时，此时期的青少年自我是嬴弱的，超我尚未成熟，而内驱力却是如此强烈，这使他们非常敏感和容易受暗示，很容易会出现退行这一心理特征。
　　
同时，欢欢妈妈的包办，理由是爱，这让女儿的一切反抗，都会遭遇超我的阻拦，因为女儿一旦有反抗情绪，自己就会自责，就会难受。于是，女儿的超我（对父母的孝顺）和她的自我（渴望独立、自由）之间，就长期处于紧张状态，这一过程中产生的负面情绪，长期受到压制，没有出口。因为向外（发泄在父母身上）不行，她只有向内，指向并攻击自己，来解决这一时期所有的冲突：睡前不停地小便、抓伤自己，这些症状的呈现，就是为了解决目前的心理困境。这其实是一种退行（退回到早年的、原始心理活动状态），简单说就是对痛苦的逃避，从而启动了精神分析所说的“防御机制”，来守护内心的安宁。
　　

[支招]

学会与女儿保持合适的距离
　　
孩子的人生有父母的指引是幸福的，但未来终究需要女儿一个人来走，自己负起责任，这一过程中可以有痛苦、可以有挫折，只有这样她才能有目标和能力。15岁的女孩正是发展社会文化、科学技术、创造性和改革能力的关键期，父母要学会放手。女儿有自己的喜好、有自己的群体、认同和归属，相信她、肯定她，她就会有信心并获得快乐。所以父母需要倾听女儿的心声和想法，女儿也要合理地表达和宣泄自己的情绪，可以一起探讨女儿向往的未来发展之路，商讨家庭的发展计划。

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和人生的动力，但并不是人生的全部，父母对子女也要有明确的界限，什么是不可以逾越的，什么是不可替代的，不紧不松，才是最好的距离。

心理咨询师 钱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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